101、第一百零一章_将军长命百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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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1、第一百零一章

  以御使大夫为首,带领了很大一批官员,坚持要审问赵平安。

  御使大夫叫常汤,在霍屹不断升迁的道路中,他也是眼红的人之一。身为御使大夫,他的职责就是说朝中大臣的坏话,他也努力撺掇了很多人说霍屹的坏话,可惜的是,这并没有对霍屹造成任何影响。

  当初他派朱久迈寻找霍屹的把柄,最后导致朱久迈自己进去了,这件事常汤一直记在心里。

  所以当常汤得知赵平安的消息之后,纠结了现在的所有力量,坚持要审赵平安。

  对于没有立场的朝廷中人来说,毕竟是关乎谋反的大事,而当准备谋反的人是霍屹时,这件事总是非常可怕的。

  谋反最重要的是什么,兵和粮。

  霍屹有愿意为他出生入死的兵,有食邑万户的粮食,想到这里,就不禁让人冷汗直冒。仔细想想,霍大将军要谋反,实在是可行性很强的一件事。

  于是赵平安就被从牢房中提了出来,直接带到了紫微宫中。

  而这足以轰动长安城的消息,霍屹自然也是知道的。

  他首先安慰的是丛云梦,丛云梦听到这个消息后,心神恍惚,直接昏了过去。她再次醒来的时候,霍屹坐在床边,努力安慰她:“娘,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丛云梦握住他的手,眼里惊惧犹存。

  “果然会这样……还是这样……”当初的霍丰年,正是在最顶点的位置,被越云帝怀疑,才落得自绝的下场。

  如今,这样的事又要重演一次吗。

  “赵平安那个混蛋!早知道我就杀了他!”霍灵月在旁边咬牙道,她愤怒至极,以往的冷静和理智尽数灰飞烟灭。

  “小月。”霍屹低声道:“别这么说。”

  霍灵月撇了撇嘴:“这种子虚乌有的事,小叔叔,陛下一定会相信你的。”

  “我知道,你先出去。”霍屹吩咐道。

  霍灵月离开之后,丛云梦默默流下眼泪。

  “你有没有做过并不重要。”丛云梦黯然道:“重要的是,皇上会因此怀疑你吗?”

  霍屹没有回答,他为丛云梦擦干眼泪。

  “伴君如伴虎,我们也许应该早点离开长安城。”丛云梦喃喃道:“我以前和你说过,你说北伐还需要你,河西战役胜利之后,你就会解甲归田。”

  “河西战役还有最后一战,我必须亲自去。”霍屹跪在床边,为母亲整理着鬓边的白发:“娘,这次会深入大漠,那里有匈奴王庭,有军臣单于,我必须要亲手杀了军臣单于。之后,我就可以带你回蜀郡了。”

  丛云梦迟疑地问:“你还能去北伐吗?陛下会允许你带兵吗?”

  霍屹:“会的。”

  虽然这样说,霍屹心里是没底的。

  霍府外,一个小黄门站在门口,态度颇为谨慎。

  他见了霍屹,道:“霍大将军,陛下请您前往大殿。”

  霍屹平静地问:“要审赵平安吗?”

  他语气平淡,但小黄门立刻浑身冒出冷汗,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,勉强答道:“是。”

  要审赵平安,还让霍屹亲自去的意思,就是要连他一起审了。

  霍灵月磨了磨牙,这种毫无依据的事,只因为别人一句话,小叔叔就要遭受这种待遇。

  造谣真是毫无成本。

  霍灵月面色冷凝,胸口戾气不断翻滚,霍屹回身按住她的肩膀,登时让霍灵月冷静下来。

  “小月,我去一趟,你在家里,好好照顾奶奶。”他蹲下来,伸手握住霍灵月的拳头,柔声道:“好好照顾奶奶,你长大了,小月。”

  霍灵月今年十四,明年便是十五,及笄之年。

  他随便换了一身衣服,跟着小黄门离开了霍府。

  小黄门对他丝毫没有任何不敬之处,待他如往常一般,大部分是不相信霍大将军会谋反的,毕竟霍大将军如今已经位极人臣,陛下也足够宠信他。当了皇帝,不一定有他现在这个将军当的舒服。

  但霍屹知道,自己确实是有过谋反的意图。

  而当初的北军,是有一些人知道这事的。

  霍屹十六岁进入北军,在霍丰年的领导下参战,一年后,他和霍丰年意图前往大漠,惨败而归。十八岁的时候,霍丰年在家自绝身亡,他放了一把火,身影在火焰中被吞没。

  霍屹冲进火海之中,想要救出霍丰年,霍丰年把他推出去,他留下的只有手腕处延伸到手臂的烧疤,再也无法消除。

  君臣关系,自古便有一句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

  一个人,如果当他是皇帝的时候,他就脱离了人的身份,成为了天子。皇帝在某种程度上,和国法有着相同的地位。

  如果国法让一个人死,那是理所当然的。就算是判错了,那也是人的错误,没有人能怪罪到国法本身。

  皇帝同理。而皇帝除了拥有让人死的权力,也有赦免他人的权力。

  例如当初镇南王谋反一案,镇南王的后辈本应该也是死罪,但周镇偊赦免了他的后代。

  皇帝让一个人死的时候,就如同国法一样,不管合不合理,任何人不可能心生怨恨。

  夏王朝是一个更加□□的时期,夏皇帝曾因为贪污斩杀两万官吏,其中有罪该万死的,自然也可能有无辜者,但这些人以及他们的子女,是不可能怨恨夏皇帝的。相反,日后有机会,夏皇帝会让他们当官,他们便仍然可以为皇帝效忠,登上高位,掌握权力。

  这个,叫赏罚分明。

  这是君臣之间的默契,如果皇帝杀了人之后,还要担心他儿子怨恨自己的话,唯一的办法就是诛灭全族了。

  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而且臣保证对陛下无怨恨之心,保证臣的家族后辈亲眷都没有怨恨之心。

  所以皇帝你就杀我一个人吧。

  当然,这只是理论,人还是很情绪化的。

  十八岁的霍屹就陷入情绪化之中,他觉得父亲没错,为何要自绝以证忠心。冲动之下,身处长安城的霍屹在筹备之后,确实准备杀进皇宫之中,为霍丰年讨一个公道。

  当时的北军,由他和赵平安统领,霍丰年一事后,赵平安的职位比他高,但北军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愿意听他的。

  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愚蠢莽撞的决定,霍屹手上才多少兵,才多少作战经验,哪怕他能围住紫微宫,禁卫军拖一拖,后续军队扑上来,他完全不是对手。

  霍屹这件计划谁都没告诉,然而霍信非常敏锐,又对自己的弟弟十分了解,亲自把他从北军带回了霍家,制止了这件事。

  “父亲自绝换来的霍家一家人性命,你要这样辜负他吗!”霍信第一次对他发那么大的火:“就算你不为霍家想,你为那些追随你的士兵们想想!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,跟着你谋反,就全都变成了反贼!”

  霍屹在霍丰年的牌位下,跪了整整一个月。

  霍屹谋反的计划搁浅于此,之后霍信去了西河边郡当郡守,赏罚分明,霍丰年死了,他的后辈仍然有当官的机会。霍信在作战中,为军臣单于所杀,之后,霍屹便代替霍信,成为了西河边郡的郡守。

  他在西河边郡呆了八年,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

  常汤自信满满地走进大殿。

  他一直认为,只要坚持不懈地泼脏水,再干净的人身上也会沾上臭味。哪怕那些脏水毫无依据,但旁观者看了,至少会说一句:如果他没做错,为什么会别人污蔑他呢,他真的是无辜的吗。再不济,跟着骂两句总是没错的。

  而当所有人都认为他做错了的时候,哪怕他什么都没做,也足以扭转事实。

  更别说,霍屹并没有那么干净。

  大殿之内,满朝文武再次聚集,赵平安蓬头垢面地被带进来,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臭味。紫微宫大殿这种地方,向来是极为庄重严肃的,许多大臣皱了皱眉,捂住口鼻。

  周镇偊坐在上位,面色莫测,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赵平安身上,而是凝固在虚空之中。

  大殿内一时没有人说话,御史大夫常汤向前一步,问道:“陛下,是否现在开始审?”

  周镇偊沉默了一会,说:“等等,等霍大将军来。”

  御史大夫顿时站定了,他脑海里盘旋着几个问题,又看了赵平安一会。赵平安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冷静状态,御史大夫其实觉得这人总有点不对劲。

  过了一会,在满朝文武的等待中,霍屹来了。

  霍屹有思想准备,知道这回自己不再是审判席上的人,而是被审判者。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解,郭解的事刚刚发生没多久呢,如果他被判为谋反,会有人帮他给家人求情吗。

  他就带着这样的想法,走进大殿之中。

 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,目光复杂,但霍屹已经习惯了。

  他挥了挥袖子,正要跪下,周镇偊忽然开口道:“霍卿免礼。”

  和其他人相比,这就是个很亲昵的称呼了。

  霍屹膝盖要弯不弯的,尴尬地站直了。

  “你来了,朕很高兴。”周镇偊勾起嘴角:“如果霍卿有谋反之意,来的时候就带着五万北军了。这区区紫微宫,恐怕经不起北军折腾。”

  没有人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,大家面面相觑,霍屹拱了拱手,说:“陛下召见,岂有不来的理由。”

  周镇偊笑了笑,说:“不是要审吗,开始吧。”

  于是御史大夫常汤就站出来,他还没开口说话,周镇偊便道:“御史大夫,这审案的事,该由廷尉来,你若有这样的心思,朕可以调你当个廷尉史,你说呢。”

  他阴阳怪气地这么一说,御史大夫顿时熄火了,恨恨地站回去。

  完全不想惹麻烦的廷尉站了出来,内心哀叹为何自己总是摊上这种事,他没敢看皇帝陛下,也没敢看莫名散发着气势的霍大将军,而是直接问赵平安:“你说霍大将军有谋反的嫌疑,有何依据?!”

  赵平安高声道:“多年前,霍屹的父亲霍丰年将军,带北军出征大漠,却因为殆误战机,导致大败,损失惨重。霍屹心有不满,便集结北军,意图闯入紫微宫。”

  军队之中的刑罚是最严重的,不听命令就是死罪,殆误战机也是死罪,打了败仗也是死罪。战场上,将领杀几个不听话的士兵祭旗也是常有的事。

  所以霍丰年名义上,是因为战败而被定罪,他自绝属于畏罪自杀。

  当然大家都知道根本原因是他让越云帝感受到了威胁,越云帝决定除掉他。

  周镇偊淡淡道:“此案已经翻案了,霍丰年将军多年来蒙受冤屈,朕为此十分心痛。不过你不知道是正常的,毕竟这几年,你可是匈奴的万骑长。”

  赵平安:“……”他确实不知道这件事,没想到短短五年,霍丰年就翻案了?这个小皇帝翻越云帝盖棺定论的案子,这不是打他爹的脸么。

  廷尉更是冷汗涟涟,心想陛下你话这么多,不如你来审啊。

  皇帝陛下接着道:“廷尉,继续吧。”

  廷尉咳了一声,问:“我没记错的话,当时你才是北军统领。何来霍大将军集结北军一说?”

  赵平安恨恨地说:“北军是霍家建立起来的,暗地里便被称为是霍家军,虽然我当时是名义上的统领,但底下将士,愿意听从霍屹的命令。”

  廷尉心想,那不说明你无能么,居然还好意思说这种话。

  “口说无凭,既然你说霍大将军有谋反意图,你可有证据?!”

  赵平安朗声道:“有!”

 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,霍屹脸色平静。

  就连御史大夫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平安,大部分人都认为赵平安是想死前拖霍屹下水,有些人虽然平时看不惯霍屹,但也没人觉得他会谋反啊。

  御史大夫常汤心里默默打了个突,他平时盯霍屹盯着紧,其实要说霍屹谋反,他心里第一个不相信。

  廷尉顿了顿,道:“证据呢?”

  赵平安道:“当初的北军,前锋营一千人,左营五千人,右营五千人,各营长和校尉,都接到了一张纸条。”

  “上面写的是,三月初三,亥时,紫微宫北门。”

  所有人,不由自主地朝北门看过去。

  赵平安继续道:“有一个校尉畏惧此事,将那张纸条交给了我,多年来,我因霍丰年将军的知遇之恩,一直为他隐瞒了此事。”

  他这话说的可一点都不像假的,细节清晰到这种地步,很难说是编造的。

  廷尉听完,转向霍屹,勉强镇定道:“霍……大将军,他说的可是真的?”

  霍屹道:“我不曾写过这句话。”

  赵平安冷笑一声:“你当然会否认,那些校尉和营长为你做事,纸条自然全部焚毁了,但交给我的那张纸条,还在我家里,就藏在书房暗格之中,请陛下派人搜查。”

  周镇偊沉声道:“来人,去查,不仅是赵平安家,当初任职校尉和营长的人也都查出来。”

  廷尉提出亲自去调查赵平安的家里,趁这个机会一溜烟跑了。

  他离开之后,其他人仍然站在原地,周镇偊抬起眼皮,说:“霍卿站累了,来人给他搬个凳子,坐着等吧。”

  于是,便有侍从搬来了一个凳子,霍屹犹豫了一下,说:“陛下,这不大合适吧……”

  周镇偊:“要不你坐朕身边来?”

  霍屹摸了摸鼻子,只好坐下去。

  大殿内便呈现出一副奇异的场景,霍屹和赵平安,两个嫌犯,一个坐着一个站着,其他大臣还站在那里呢。

  廷尉去调查,他们便等着,皇帝陛下好像一点都不心急,他随手拿了本奏章就开始看,甚至看入神了。御史大夫默默地动了动脚后跟,站久了之后,脚还真有点发麻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廷尉终于回来了,他手里拿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,满头大汗,后面跟着几个廷尉史。

  他一进大殿,就看到霍屹坐着的背影,结结实实懵了一下。霍屹默默地站起身,给他让开位置。

  “陛下,确实在赵平安家发现了这张纸条。”廷尉斟酌着语气,道:“当初的廷尉和营长大多已经身亡,臣调查了他们家,并没有发现任何纸条的痕迹。”

  周镇偊招了招手,廷尉便把纸条送上去,上面确实有“三月初三,亥时,紫微宫北门”的字迹。

  “这模仿得一点都不像。”周镇偊挥了挥纸条,说:“不过要是朕的话,就不会从北门进攻紫微宫。”

  赵平安惊声道:“陛下,这并非模仿的字迹,而是当年霍屹亲手所写!”

  “怎么,你看着他写的?”周镇偊冷声说:“你还有其他证据吗?”

  “没……”赵平安冥思苦想,他无论如何想不到,皇帝陛下拿到纸条的第一反应,是认定这纸条便是模仿的。

  此时,军臣单于的话在他脑中回想。

  在出兵之前,军臣单于与赵平安单独谈话。

  军臣单于说,他目前最大的心腹之患,不在于秋鸿光,而在于大越的霍屹。如果败给了秋鸿光没有关系,他投降便是,大越不会杀降,等回到长安城,便依据军臣单于所说的做。

  这些信息,都是军臣单于交给他的。

  如果能让霍屹受到皇帝陛下的怀疑,军臣单于自然会派人从牢中把他救出来,带回大漠。

  这个纸条,自然也是早有准备,专门做旧了的。军臣单于在长安这边可能有点关系,早已经派人将纸条放在赵平安家中,就等它作为证据,落实霍屹意图谋反的罪名。

  “陛下,罪人所言句句属实!”赵平安激动道:“当初霍丰年受冤而死,霍屹曾在我面前流露过对先帝的怨恨之色,罪人是一心为大越着想,请陛下明鉴!!”

  周镇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,说:“既然没有其他证据,那就拖下去吧。”

  几个禁卫军走过来,捂住赵平安的嘴,把他拖了下去。

  群臣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,模仿?陛下为何如此笃定,纸条上的字迹是模仿的呢。

  他们还没有想明白,就见皇帝陛下站了起来,缓缓走下台阶,站在霍屹面前。

  “霍卿受惊了。”皇帝陛下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袍,披在霍屹身上。

  霍屹茫然地看着他。

  霍屹在来之前,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,确保自己能应对任何情况。

  最差的也不过是意图谋反被捅出来,皇帝陛下撤职定罪罢了。

  好一点,就是周镇偊相信他。

  但他万万没想到,皇帝陛下会做到这一步。

  霍屹这时候才注意到,周镇偊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那张纸条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
  ……他真的认为那张纸条是模仿的吗?

  霍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。

  “自朕登基以来,霍卿陪伴左右,鞠躬尽瘁,夙兴夜寐,不曾有丝毫怨言。”周镇偊语气感慨:“从第一次北伐,霍卿大破龙城,为大越带来第一次胜利,直到如今,历经四次战役,未尝一败。不仅占据河套地区,更是将匈奴赶到河西走廊,其中种种功劳,不可尽数。”

  霍屹道:“陛下客气,这是臣之职责。”

  周镇偊缓缓道:“有霍卿在此,不论是北方匈奴,还是南方悍匪,甚至沿海倭寇,皆畏惧大将军威名,不敢来犯。朕得霍大将军辅佐,便如古时贤君良将,相得益彰。”

  “没有霍大将军,亦没有如今的大越。”

  他这话说得十分恳切,就连霍屹都不能不为之所动。

  霍屹低声道:“陛下,对臣如此信任,是臣之所幸。”

  满朝文武,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互诉衷肠,虽然内心都有波动,但面前维持着平静的表象。

  “北伐,不能没有霍大将军。”周镇偊亲手将符节交到霍屹手上,道:“两个月后,由霍大将军带领十万大军,出兵北伐,以占据河西走廊为目的,与匈奴决战!”

  符节有两半,一半在霍屹手上,一半在周镇偊手上。

  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符节交给霍屹,就代表了绝对的信任。

  这比之前说的那些话更加有力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第二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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