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、第二十四章(三更合一)_将军长命百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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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4、第二十四章(三更合一)

  王弼一步踏出,以无可匹敌的气势站出来,道:“臣认为,不可主动进攻,仍需要以防守为主。”

  他直视百官,朗声道:“原因有三。第一,匈奴逐水草而居,居无定所,并不会固定在哪一个地方。大漠茫茫,军队进入大漠之后,难以寻找到匈奴的踪迹,而在大漠的每一天,都是对军队巨大的消耗。最重要的是,我们不仅找不到匈奴的主力部队,也不知道匈奴的本部所在,就算歼灭一些队伍,但并不能彻底消灭匈奴,反而会激怒他们,导致更猛烈的进攻和报复。前朝所做的一切努力,都白费了。”

  “敢问诸位,有谁可以保证,带着军队一定能找到匈奴?”

  霍屹他们都没有说话。

  王弼抬头挺胸,以昂然的气势接着道:“第二个原因,就在于大越的兵力无法与匈奴对抗,面对匈奴骑兵,我们必败无疑。”

  李仪听了这话,顿时浓眉竖立,双腿一弯就要站起来喷人:“你——”他妈放屁!

  霍屹一看他的口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,一把拉下来,把怒火冲天的拢方郡守按住了。

  殿前失仪也是罪行,他明明叫李仪,为什么行事这么鲁莽啊!

  王弼丝毫不惧,转向皇上,道:“步兵面对骑兵的劣势,想必诸位将军比我更清楚,今天我要讲的是一件旧事。”

  “当年夏王朝末期,国内动荡不安,各方揭竿而起,局势混乱,高祖顺势而起,一举消灭夏王□□,建立大越。高祖那时尚有精兵百万,名将林立,想要北伐匈奴,一劳永逸。高祖亲自带兵出征,却被匈奴围困于骨马城整整七天……”

  那是一段令大越王朝不愿回忆却被屡屡提及的历史,被称作骨马之困。每提起一次,人们便对匈奴多一份恐惧。高祖险些在骨马城被杀,就在那里,大越与匈奴可汗谈判,以每年供奉,公主和亲,求取脆弱的和平。

  “高祖以百万雄兵推翻了夏王朝,却仍然败给了匈奴,如今你们敢说自己比高祖更厉害吗?”

  李仪嘴角不断抽动,他好歹还是知道自己是不能和高祖比的。就算内心真觉得自己打仗比高祖厉害,那也不能说出来。

  王弼见对面哑口无言,气势更胜,他今天就是要彻底占据话语权:“还有第三个原因。”

  “丞相请讲。”周镇偊语气喜怒难辨,他心里想的永远比说出来的多。

  王弼朝皇帝深深弯下腰,随后站起身,说:“就算打赢了,对大越来说,是一件好事吗?要出兵北伐匈奴,需要多少兵力。深入大漠,一个骑兵至少需要六个人三匹马负责物资。养活一支能够战胜匈奴的军队需要花多少钱,招募训练需要花多少钱,占用多少劳动力。农田里少了人,税收就会减少,军队支出剧增,如何维持财政平衡?”

  “就算打赢匈奴,他们仍然可以逃跑,不过三十年便卷土重来。以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,导致边郡久废耕织,民生凋敝,国库空虚,社会动荡,是否值得呢?”

  霍屹心想,王弼能当丞相,还是有些能力的,他所说的这些,其他士大夫不一定了解。只是他未必真将平民困苦放在心上,否则不会养出那种侄子了。

  王弼恳切地说:“陛下,高祖受困,为了天下苍生,不再兴兵,修生养息,才有了如今的大越。高祖亦不曾为了一己私怒而伤天下大局,夏王朝,就亡于□□与频繁战乱,请陛下三思啊。”

  他说完便退了回去,殿内再一次出现了长久的寂静。主战派如果想反驳,必然要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,王弼把高祖都抬出来了,可以说是站在道德与礼法上的顶点。

  周镇偊目光沉寂,往主战派看过去,众人纷纷低下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

  周镇偊心里叹了口气,又忍不出想站起来亲自和丞相辩驳,正在这时,他看到一直没有动的霍屹站了起来。

  玄色的朝服穿在霍屹身上显得格外修身,他挺拔站立,朝王弼那边拜了一拜,侧脸的线条流畅漂亮,在灯光下如白瓷一般,带着平静的矜持与冷淡的疏离。

  周镇偊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,忽然有一种想送很多玉石堆在他身后的冲动。

  “丞相大人所言极是。”霍屹声音低沉温和,在殿内回荡:“只可惜边郡百姓,无法认同丞相大人的这份苦心。”

  王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:“霍郡守有何高见?”

  “今年风调雨顺,于边郡而言,也算是丰收之年。”霍屹说:“只可惜,九原郡,邯郸郡,河西郡,拢方郡,金城郡,五郡的百姓没有引来丰收之年。匈奴入侵,跨越长城,以铁骑和利刃,屠戮民众数万,掠杀官员,所到之处,血流成河,五座边郡,连都尉和县丞都换了几十个人。”

  他说到这里,瞄了眼刚才的太中大夫,那太中大夫面如土色,竟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。

  “只可惜,那数万民众,在职位上枉死的官员,听不到丞相这番慷慨陈词,否则必然也会痛哭流涕。”

  王弼怒目而视,却说不出话来。霍屹对他的怒容视而不见,继续说道:“关于丞相的第一个问题,在下可以稍作解答。匈奴逐水草而居,臣等分为四路从不同地方出发,呈包围状贯穿大漠,必然能有所斩获。”

  “至于第二个问题,丞相不曾在边境参战,想必不太清楚,匈奴强在铁器和军马。大越王朝多年马政,如今民间养马六十万匹,军中养马二十万,良马甚多,足以应对战争所需。而军中历来重视骑射训练,如今已经略有规模,要凑齐四万骑兵深入大漠,绰绰有余。”

  王弼对军队里的事毫无置喙的余地,军队归太尉慕容安管,慕容安那老头子油盐不进,整天半睡半醒的,随时要归西的样子,偏偏一直让他插不进手!

  霍屹这样说,王弼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,但大越确实实行马政多年,这是基本国策,如今城中几乎人人都有良马,出门聚会必骑公马,否则还会被人瞧不起。

  霍屹接着道:“还有第三点……”

  王弼额头已经冒出了一丝冷汗,霍屹的声音虽然好听,此刻却如同催命符一般。

  霍屹正在整理语言,他在边郡整整八年,这八年一天都没有放松,对整个西河边郡从下到上了如指掌,小到县丞里的案件,大到整个边郡的驻军状况和经济人口发展,甚至包括周围相邻的边郡,也有过许多了解。

  要让他来反驳丞相安然坐于长安之中,浮于空中没有事实依据的论点,实在太容易了。

  “霍郡守,这第三点就由我来解释吧。”此时,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,霍屹侧过身子,只见之前一直半眯着眼的大司农张来潜,忽然站了起来。

  张来潜是个年轻人,一个年轻人能坐上大司农的位置,位列九卿之一,一是因为他能力出众,在经济算术的造诣曾得过先皇的亲口赞叹。二则是因为,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,张夫人。

  不管是为了压制王家人,还是真有点喜欢张夫人,或者是单纯欣赏张来潜的能力,越云帝把张来潜提到了大司农的位置。而王弼的弟弟王缘,在他手下任都内令。

  因此王弼看张来潜极为不爽,但他又不能把张来潜从大司农的位置捋下去,因为张来潜这么年轻一个人,在位期间,居然没有犯任何错误!

  张来潜和他姐姐张夫人有点像,鹅蛋脸,肤如凝脂,眼角上挑,是漂亮优雅的丹凤眼。不过他眼睛下面一圈乌黑,头发也有些凌乱,说话声音低沉嘶哑,活像半个月没睡似的——霍屹竟然生出了一点亲切感。

  张来潜朝霍屹微微点了点头,眼睛半眯,目光恍惚,合着他刚才是在闭眼补觉,还装出了一副极为深沉的样子。

  不过当他直视王丞相的时候,顿时如出鞘的刀一样,漂亮的丹凤眼也变得清亮无比。

  王弼最后一点说的是民生问题,就是经济问题,说到国库里的钱,张来潜再不站出来,就对不起皇帝前几天的敲打了。

  “丞相,关于你所说的军费问题,在下已经筹划准备好了。”天知道他被皇上逼着在廷议之前筹划好出征军费,每天蹲在书房扯着头发算账,终于把这笔钱算得明明白白,并且将后备物资一律准备妥当。

  皇帝陛下不当人啊!

  张来潜对皇帝的怨愤,尽数喷洒在丞相王弼的身上。接下来,他将这四支军队的军费总数多少,从哪里抽调,如何购买物资,如何调度辎重,说得一清二楚。大量的数字从他口中喷射而出,如利剑般射在主和派的身上,直射得他们萎靡不顿,无话可说。

  最后,张来潜道:“匈奴人狼子野心,供奉满足不了匈奴的贪欲。不如将这笔供奉给匈奴的钱,奖励给英勇作战,保家卫国的战士。”

  王弼艰难地反驳:“可是……”

  张来潜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:“如果丞相执意要以金币货物贿赂匈奴,以保全自己的项上头颅,不如由丞相府来出钱如何。毕竟丞相府能养三千门客,蓄意杀人,横行于市,威风至极,想必是不差这点钱的。”

  张来潜这话,直指王丞相之前纵容门客行凶一事。

  王弼脸色一沉,赫然起身,厉声道:“黄毛小儿,休要胡言乱语!”

  张来潜笑了笑,抬起眼皮,说:“丞相大人还有何高见?”

  “竖子年幼,做事不知天高地厚,大越百年不曾与匈奴开战,出了差错,你担待得起吗!”王弼高高竖起眉毛:“张大司农,你还太年轻了,可知万事不是那么容易的。”

  周镇偊扯了扯嘴角,觉得王丞相这话八成是在指桑骂槐。

  王弼接着道:“你们想打,并且列出了种种理由,军费战力也算的清清楚楚,可惜,当初高祖算的比你们更清楚!三十万大军尚且不能与匈奴相抗,四万军队难道能在大漠上翻出什么水花吗!”

  张来潜只算得清楚账本,对军队作战确实毫无把握,他偏头看了一眼霍屹,耸了耸肩,丹凤眼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。

  霍屹站出来道:“当初三十万大军是步兵,而且匈奴出了四十万骑兵,提前布下陷进,才将高祖围困于骨马城。论战斗力,大越子民从来不会输给任何外族。”

  李仪高声道:“王丞相,老子砍下的匈奴头颅,比你养的门客还多!”

  王弼脸色又开始发青,霍屹笑了笑,声音不疾不徐:“既然如此,难道大越还应该对匈奴俯首称臣吗,匈奴瞧不起弱小的国家,只会得寸进尺。但凡有一点机会,大越都应该放弃防守,着力反击。”

  “只有一点机会就敢反击,霍郡守好大的口气!”王弼紧接着质问道:“大越为维持和平,发展国力,卧薪尝胆百年之久。一旦开战,匈奴将更加猛烈地进攻,先辈们所做出的牺牲全部白费,若是赢了暂且不论,如果输了,你拿什么负责!那些死去的战士,被报复的平民,你承担得起吗?”

  “还是说,霍郡守准备像你那个战败的爹一样,一死了之吗!”

  王弼说完之后,自觉无可反驳,咄咄逼人地看向霍屹,却发现霍屹面无表情,黑色的瞳孔如同冰封一般,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,在脸上落下沉重的阴影。

  陡然寂静的大殿之中,霍屹的脚步声如此清晰。

  “你要、要干什么!”面对逼近的霍屹,王弼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:“这可是廷议,不、不……”不能动手的。

  霍郡守身长八尺,体型修长有力,常年练武射箭,拉三石弓,力能破石。王丞相安居内城,肚子比气量大,走五步就要喘气,十步就要人扶。两人站在一起,差距就更明显了,想必霍郡守一拳就能让王丞相倒下很久。

  “丞相大人,你说大越卧薪尝胆,是为了什么?”霍屹的声音沉沉的,仿佛大漠中压抑的风。

  王弼理所当然地说:“为了什么,当然是为了保护大越子民……”他说完之后,就知道自己陷入被动了。

  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的。

  霍屹摇头:“那我们保护了大越子民吗?以这样屈辱的手段,换取了边境和平吗?”

  王弼:“……”

  霍屹又向前一步,冷声说:“大越多年修生养息,就是为了韬光养晦,并不是没有能力!高祖卧薪尝胆,是为了复仇,而百年之后,我们却沉湎于虚假的平静之中,失去了大越的血性!”

  “我大越人民能将匈奴赶出去一次,就能赶出去第二次。吾等领着朝廷俸禄,受万民爱戴,岂能坐视天下苍生受辱!”

  “丞相大人,不说对得起黎民百姓,至少要对得起自己的俸禄啊。”这话,还是皇帝经常给他说的,霍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顺口就说出来了。

  李仪骤然起身,慷慨激昂紧随其后:“大越国土,寸步不能相让!吾等必让匈奴血债血偿!”

  王弼瞠目结舌,看着两人一唱一和,彻底败下阵来。

  他搬出高祖,霍屹同样搬出了高祖,还比他更高一筹,反制得十分优秀。

  主和派面面相觑,此时谁再站起来说话,就是不忠不义,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意思了。

  周镇偊看向他的霍郡守,忍不住勾起嘴角,他低咳一声,道:“边境被害,百姓流离失所,他们如同朕的儿女。谁能忍心看着儿女被杀,却无动于衷呢。”

  张来潜拱了拱手,似笑非笑地说:“陛下慈悲,想必王丞相一定能体会这种为了儿女心急如焚,不顾一切的感受吧。”

  他今天简直抓着之前那件事不肯放手了,王弼心里怨恨一半给了他,另一半却给了自己的弟弟,还有那个蠢侄子。

  如果不是这父子俩,他何必在这里任由张家小子冷嘲热讽。

  皇帝说完话,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,王弼估计已经没有人再站出来,他内心十分不满,没想到主战派准备如此妥当,相比之下,他们确实大意了。

  正在这时,一个人突兀地站出来,说:“陛下,臣认为北伐匈奴,仍然时机未到。”

  说话的,正是中郎公孙羊。

  周镇偊扬起下巴:“公孙卿有何见解?”

  公孙羊越过王弼,向皇帝深深一拜:“匈奴于大越,不过是肌肤之痛,臣认为,大越的弊病,还在于内部。”

  霍屹瞥了他一眼,公孙羊的看法其实和他不谋而合,只是看法相同,想法却不一样。

  “中原既安,群夷自服。是故夫欲攘外者,必先安内。国家若无外忧,必有内患。外忧不过边事,皆可预为之防;惟奸邪无状,若为内患,深为可惧。”对公孙羊来说,当然还是最喜欢皇帝陛下把重点放在自己的主张上。

  “公孙中郎言之有理,只不过,匈奴这把刀,比你想象的更厉害,是断肢之痛。十年之前,匈奴已经先后吞并数十个游牧部落,将他们赶出草原和大漠。如今草原上匈奴独大,所向披靡。”霍屹说:“若不御敌,中原亦是军臣单于囊中之物。匈奴的铁骑,未必不能到达长安。”

  王弼抖了抖脸皮:“你小子莫要危言耸听……”

  霍屹瞥了他一眼,接着单膝着地,对皇上说:“臣霍屹,愿率兵出兵大漠,若无所得,依军法治罪。”

  这一句又轻又冷,但比之前的话更有重量。

  周镇偊注视着他的身影,单薄的朝服裹着笔直的身躯,脖颈颀长,冷白色的肌肤没入玄色朝服之中。

  皇帝心里腾然注入一股热流,他相信霍大哥能够带来胜利,期望霍大哥能够打破大越被动的局面。

  周镇偊站起身,朗声道:“封霍屹为车骑将军,慕容远为骑将军,赵无病为轻车将军,李仪为骁骑将军,于两个月之后,出兵北伐匈奴!”

  除霍屹外,另外三人纷纷各自领命。

  周镇偊快步走下,扶起霍屹,高声道:“以后大越子民,无需向任何外族低头下跪。我们生于这片土地,一脉相承,相互扶持至今,先辈的教导绝不敢忘,宁折不弯,这是大越人的脊梁!”

  “我们必须用刀剑告诉境外的窥视者,大越从来不畏惧任何强敌入侵,任何伤害大越同胞的敌人,都将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!”

  “愿诸位旗开得胜。”

  在廷议上,主战派的几人说的神采飞扬,一出殿门,李仪的脸就垮下来了。

  “两个月,太难办了。”李仪也深刻地感受到皇帝陛下根本不打算当人,说:“从各军队中选出来的骑兵精英,要放在一起合作,至少得训练两个月吧。”

  虽然这样说,但李仪仍然十分亢奋,以他现在的年龄,已经没几年仗可以打了。如果大越一直实行防守政策,他这辈子,也就止步于郡守。而如果这次出击失败,皇帝的下一次行动会更加谨慎,可能就轮不到他了。

 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!

  “霍郡守,你说咱们能把边郡的兵要过来不?”李仪觉得还是自己人用的顺手。

  调兵问题其实挺复杂,肯定不是说想怎么调就怎么调。假如边郡骑兵跟着打仗去了,那又从哪里调兵守卫边境,匈奴趁这个机会打过来怎么办。

  “应该可以把亲兵和都尉调过来。”霍屹自己也准备把张都尉等人,和秋鸿光带上。

  李仪若有所思,口里仍然道:“两个月,时间真不够……”

  霍屹送他离开,自己走慢了几步。

  他也觉得两个月的时间太紧迫,要霍屹来看,融合训练至少要三个月。总之打仗之前,必须万事俱备,从准备工作上就做到压倒性的胜利。他打仗已经不准备再利用战术或者奇谋取胜,稳扎稳打地以多胜少,以强胜弱,才是最好的方法。

  不过时局不等人,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尽如人意,他这个年纪,已经学会接受命运的捉弄。

  “霍郡守,好大的威风。”王丞相重重地走在他身边,压低声音道:“倒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霍大将军,也是如此风采,果然是虎父无犬子!”

  霍屹微微点头:“多谢丞相赞扬,想必令郎也从不让丞相失望。”

 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,王丞相根本没有儿子。

  王丞相倒从来没想过霍屹居然如此牙尖嘴利,他重新将这个人纳入视野之中,冷哼一声:“只是霍大将军风采不长,令人痛心,霍郡守可别像他一样。”

  任他冷言冷语,霍屹岿然不动:“丞相大人,共勉。”

  王弼冷哼一声,带着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。

  霍屹又站了一会,其实他是在等张来潜,想亲自问问军费的事。不过来来往往的,一直没见到大司农。霍屹正要离开,有人叫住了他。

  “霍郡守,请留步。”公孙羊站在殿内,双手垂下,半边身体隐在黑暗之中,脸色晦暗不明:“下官有一事请教。”

  霍屹向他行礼,道:“公孙中郎请讲。”

  公孙羊走出来,多年的困苦生活让他脸上皱纹横生,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谋士:“陛下允你出兵,说明在他心里,解决外敌比解决内患更加重要。”

  “可下官,实在是很忧心啊。”公孙羊缓缓道:“无论曾经多么富有,战争都容易将整个王朝拖入泥潭。光凭几位先帝积累的财富,又能打几次仗呢。夏王朝为镇压四方,穷兵黩武,导致流民失所,最终天下大乱,这样的教训,才仅仅过了一百年而已。”

  “公孙中郎,你担忧陛下陷于战争之中吗?”见公孙羊沉默不语,霍屹温声道:“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无论外忧内患,在他心里同样重要,所以才会重用公孙君。从布衣之身,直接封为中郎,在历朝历代中,还没有这样的事。陛下用人不看出身,只看能力。”

  “对陛下来说,无论是战争还是改革,都只是手段。”霍屹笑了笑:“正因为有公孙君在朝廷之中,陛下才放心让我们出去打仗。”

  公孙羊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会,说:“霍郡守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啊。”

  霍屹目送他离开,揉了揉眉角。

  奇怪,他以前在西河边郡的时候,人际关系明明特别简单,回来不过一个月,身边忽然出现了很多人……他又等了一会,有个小黄门过来说:“霍将军,大司农去后殿见张夫人了。”

  霍屹这才明白为什么见不到大司农,看来他是直接去后殿了。

  霍屹回家之后,还在想要怎么和母亲说自己要去打仗的事,转念一想,丛云梦一直还以为自己在北军里呆着,倒没必要解释太多。

  下午的时候,宫中送来了车骑将军的印绶和符节,有符节在手,方可调动兵马。

  丛云梦果然没有多问,下午霍屹写了一封信给陶嘉木,提到了皇帝意图北伐与改革的事,并且让秋鸿光和其他几个校尉来长安。他还问了一些西河边郡的情况,信件最后,琢磨着加了几句对陶嘉木的问候。

  霍屹估摸着,如果自己卸了西河郡守的职位,接任的应该是陶嘉木。

  写完信后,霍屹就让霍小满把信送了出去。

  临近傍晚的时候,霍屹拿着印绶,自己去祠堂坐了一会。

  霍丰年的牌位竖在正中央,后面是他的画像。霍屹和自己爹长得有五分像,眼睛锋利,鼻梁笔直。幸好另外五分继承了母亲的温婉柔和,中和了霍丰年的煞气,才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。不过他面无表情的时候,还是常常让人感到不可靠近。

  此时霍丰年在画像之中,也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,双眼盯着自家的小儿子,腰佩宝剑,威势赫赫。

  只是他护了一辈子霍屹,霍屹并不怕他。

  “爹,我又当上车骑将军了。”霍屹屈腿坐着,手里摩挲冰凉的印绶:“和以前一样,不过这回,没有你护在我前面。”

  冷风从门缝吹进来,霍屹挺直了脊背:“就像你说的,大越人的命运不能由外族摆弄。我一直认为,大越人从来不会比匈奴作战能力差,只是以前步兵无法适应骑兵的作战方式,大越的骑兵,同样会成为匈奴的噩梦。”

  “我会再次深入大漠,走得比当初更远,匈奴可以肆意行走的地方,大越人同样可以……爹,保佑我吧。”

  保佑我深入大漠,一路顺利,为你和哥哥复仇。

  保佑我得胜而归,至少留条命,可以照顾母亲和霍灵月。

  他说到这里,终于还是跪下来给霍丰年磕了三个头。

  第二天,霍屹和另外几位将军碰头,然后去了宫殿,和陛下讨论军队和军费的事。

  大司农张来潜也在,轻飘飘地坐在那里,手里拿着账本,口里念念叨叨。

  除了北军自己的一万骑兵,周镇偊又调来了三万骑兵,四位将军各领一万,在长安外进行训练,两个月后出征。

  他们的计划是,慕容远从九原郡出发,赵无病从邯郸郡出发,霍屹从河西郡出发,李仪从拢方郡出发,如犬牙交错,横穿大漠。

  当然肯定也不是在大漠上乱逛,根据收集的情报和以前的经验,是有很大概率碰到匈奴的。

  他们讨论了许久,张来潜还具体安排到了辎重车队的分配,大越人打仗要带粮食,四万个人,一顿吃多少,一天吃多少,一个月吃多少,算出来是个庞大的数字。

  霍屹比其他人更重视后勤物资问题,坐在张来潜旁边问了很久,包括多少粟,多少苜蓿,能保存多久,什么时候运到西河边郡。所谓兵马未动,粮草先行,军粮必须先运到战地,等深入大漠之后,再源源不断地送进去。

  筹措粮草是个繁杂活,大司农负责统筹安排,还有一大帮子人做具体工作,例如发布檄文,征税纳粮。

  他们讨论了很久之后,张来潜忽然说:“再过九天就是元宵节了。”

  元宵节还是挺热闹的,是大越非常重视的节日,那天长安城会取消宵禁,宫中也会举办宴席。

  在场的人,都是有家室的。李仪儿子都十几岁了,慕容远是慕容家幼子,家里也有几房美妾,赵无病有妻有子,说到元宵节,大家心里免不了生出一点缱绻团圆的欲望。

  张来潜问的是:“陛下,元宵宫宴还是照常办吗?”他好顺便把宫廷宴会的钱算出来。

  周镇偊还记得元宵节的宫宴排场特别大,张灯结彩的,他沉吟片刻,说:“把宫宴时间改到中午。”

  张来潜忍不住问了一句:“为什么?”

  “晚上开宴会要点烛火。”周镇偊说:“对了,花灯也别扎了,点花灯易起火灾。”

  张来潜:那还过什么元宵节!!元宵节最大的看点就是灯会啊!

  “宫宴那天,还请诸位爱卿携家眷前来参加宴会。”周镇偊还热情地邀请了一下:“热闹热闹。”

  他还是很懂劳逸结合的,出发之前,可以让这些将军们休息一下,联络感情嘛。

  之后几天,各方军队陆续到齐,霍屹领了一万骑兵,先和几个校尉认识了一下,随后开始练兵。

  四个将军,练兵风格各不相同,霍屹每天都去盯着看,极为严苛,比当初的霍丰年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不过干得好的话,霍屹还会自掏腰包请士兵们吃肉,军营每天都飘出浓浓的肉香味。李仪练兵就随意很多,但他另有要求,经常考核,只要能考核合格便不多管。他平时还喜欢和士兵们玩游戏,射箭或是摔跤,很能和大家打成一片。

  时间很快到了宫宴那天,皇帝请了所有两千石高官参加宫宴。丛云梦不方便去,霍屹本来想独自一人参加,但丛云梦说,不如把霍灵月带去。

  霍灵月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,竭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渴望的样子。

  “那就去吧。”霍屹心想带小孩去见识一下也不错,虽然没有花灯,开在白天的宫宴也没什么好看的。

 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带着孩子参加宫宴的人,没想到李仪和陈中郎都把孩子带来了。还有其他一些人,光是这群官二代,就足以凑上一桌。

  李仪的孩子是个体型高大的少年,和李仪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,也练得一身好武艺。李家才是真正的将门世家,从夏王朝就当将军了。当年驱逐匈奴的就有李家人,所以李仪对北伐有着强烈的意愿。

  而陈中郎的儿子陈梦鹤,则坐在木制的轮椅上。

  面对众人的目光,他自己倒是非常坦然,嘴角噙着笑,彬彬有礼地向长辈打招呼。

  而他的母亲,也就是陈中郎的妻子,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,眉目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,她和儿子陈梦鹤来到霍屹身边的时候,霍屹闻到了她身上一股道观里的崖柏香味。

  霍屹忽然想起,之前陈中郎送过他一块玉佩,是他夫人在道观里买的。

  想必这位夫人,常常为了儿子去道观祈福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本章留评发红包!!感谢大家的支持,爱你们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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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丞相工资很高的!一个月光货币工资就六万钱,还有粮食补贴(三公是万石)和采邑租税,如果有封地的话,封地收入都是他的,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灰色收入。大越有十多万官员,光这些人的俸禄就是非常大的开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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